燕燕于飞 维山崔嵬

RikuNyna:

 吴宣仪x金知妍




 现实向




 第三人称双视角




 今年以流水账开头那么也以流水账结尾




 各位小可爱明年也一起喜欢她们吧👋




 祝你们新年快乐呀




 by 陸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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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燕于飞 




吴宣仪.ver




对吴宣仪来说,疲倦的底线不是入睡,而是停止哭泣。




不是明面上的还湿漉漉的那种哭泣,但时间一长也会很累的那种——




在心底哭泣。




没有呜咽,没有眼泪,甚至脸上还有她常见的笑容。




有时她在化妆,防晒一层,隔离一层,遮瑕一层,粉底一层,定妆散粉一层;盖去眼底黑青,盖去几颗顽固的闭口粉刺,也盖去瘆人的憔悴;镜子里的她嫣然夺目。




有时她在录制,导演几人,摄影几人,助理几人,队友几人;脚本与指示有些出入,摄像头如数双冰冷眼睛,奶茶与海苔并不能时时供应,同她们讲话要斟酌一下词汇;人群里的她备受青睐。




有时她可能是在放空吧。




那个时候心底的哭声会变得很吵。




捂住双耳也没有办法的。




所以吴宣仪很节制地来放空自己,她想自己是不爱哭的。




眼泪的味道很糟糕。




特别是金知妍的。




啊。




吴宣仪这时就会拍拍自己的额头,仰着脖子像鼻黏膜脆弱的人一样,努力看着头顶上的东西,管它是四角天花板,还是矮矮的车顶蓬,亦或是灰沉沉的积雨云。




吴宣仪小声地说:“不要去想她啦。”




吴宣仪又小声地说:“想了也见不着。”




吴宣仪接着说:“梦里什么都有。”




可醒着什么都没有。




更可悲的是,醒着的时间占吴宣仪一天中的大部分。




连做梦都变成了一件奢侈的事。




吴宣仪捂住自己的嘴,将这句话咽进喉咙里。




“人艰不拆”四个字,她觉得应该写进自己的手机备忘录里。




她总是很为难自己,想法天真到让人心疼,当然是不含贬义的天真。




吴宣仪觉得思念是小时候吃的椰子糖,黏牙得慌,让你很难启齿。




但又像蘸了辣椒盐的芒果,甜里有辣这种痛觉掺杂,她尽可能地大口呼吸才能缓解。




吴宣仪既不说金知妍的名字,也极力地不去想她。




可不是不思念她。




反而是思念成疾,吴宣仪才讳疾忌医地将思念封缄起来,醒着的时候压在心底无声哭泣。




睡着就不流泪了。




因为梦里什么都有。
















北京是老地方了,吴宣仪没少待。




秋天像泡开一杯速食面那么简短,法国梧桐黄了,香山枫叶红了,什刹海的荷花却败了。




可如今的吴宣仪大概没什么时间去逛了。




休息时她更愿意睡大觉,整个头蒙在被子里,猫咪有时蜷在她头上,有时压在肚子上。




所有忙碌都是值得的。




吴宣仪想,她得到了太多无缘无故的爱,回报起来总是心有不安。




有没有面面俱到,有没有讫情尽意。




或许是之前有人指摘过她的笑容。




吴宣仪又想,也得到了很多无缘无故的恶意啊。




她曾收到粉丝来信,说抑郁症因为她的笑容而治愈。




她高兴地一遍一遍在电话里讲给金知妍听。




金知妍那时还没进组,她可能是一边读着剧本,一边和吴宣仪讲着电话。




金知妍说:“那你的眼泪不要轻易让他们看见。”




吴宣仪只是笑,泪腺是个感应水龙头,有温热的东西靠近,自然泪流。




金知妍笑起来的声音很娇俏,她撅着嘴,开始抱怨:“我都没见过几次的,你要忍住。”




吴宣仪说好啦,我本来就不爱哭的嘛。




现在的宿舍比在半岛时宽敞多了,衣柜硕大,只放着两个人的衣物。




吴宣仪的衣服太多了,多到好几个行李箱塞好运了过来。




比赛期间,她去了半岛的宿舍拿下一季的衣物。




金知妍那时侯好像开心又不开心,但还是努力地笑着,默默陪着她收拾行李箱。




吴宣仪知道的,开心是短暂地相聚,不开心是没有定数的分别。




三月的春风里,金知妍曾这样告诉吴宣仪——




我不会要求你停下来,宣仪你要向前走,我们谁也不要等谁。




她们是在实践这一句话,于是把所有苦涩的离别都忽略。




金知妍不会说出挽留的话,吴宣仪也不曾请求她的等候。




行李箱的衣服堆得满满的,用真空器努力压缩了衣物的体积锁在薄薄的真空袋里再叠在一起。




吴宣仪悄悄将金知妍的毛衣压在箱底。




让我留个念想吧,让我在西西伯利亚平原吹来寒流之前储存一些暖意吧。




吴宣仪看着金知妍小小的手掌压实了行李箱,她委委屈屈地将额头抵在金知妍的侧脸。




金知妍伸手抱了抱她,又抚摸她的头发。




“下次见到你是什么时候?”




“七月,星盘指着狮子座的时候。”




“不要太勉强,工作要紧……”金知妍舔了舔嘴角,右手拍拍吴宣仪的后脑勺接着说:“……当然最要紧的,还是身体健康。”




吴宣仪点头如捣蒜,接着就推着行李箱准备离开了。




她回头看一眼,金知妍在玄关,笑着跟她挥手。




吴宣仪停下脚步,助理在楼外等她,她想她还有一点儿时间,于是又倒回去,拥抱金知妍。




话有很多。




还是你最要紧,我很想你,我成长得好快,我怕离你太远了。




我怕……兑现不了约定。




金知妍将吴宣仪的肩膀稍稍推开,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发笑。




“我知道的,你不用说出来。”




金知妍仰头轻轻拿嘴唇贴了贴吴宣仪的脸颊。




“我都知道的。”




吴宣仪眼睛红红的,嘴角微妙地向下撇。




金知妍只好再亲亲她的嘴角。




“我们会各自变好的,快去吧。”




她的眉毛忽然凶巴巴地皱在一起,做出恐吓状。




吴宣仪最后推开玻璃门走出去时,只小声嘀咕了一句:“我才是姐姐啊。”












那都已经是初夏的事了。




之后吴宣仪就变得更忙碌,成团,通告,广告,秀场。




事情都不复杂,但是时间都挤压在一起,赶得不行。




她已是机场的常旅客,甚至比吃饭睡觉还要频繁地在机场里穿梭。




那时侯就在担心七月之约能不能兑现。




她忙到连电话都挤不出一通打给金知妍,倒是可靠的队长Exy发来信息,告知了她全员动向。




苞娜已经进组大半个月了,电视剧拍摄得很顺利。




Luda和雪娥与Weki Meki成员度延、有情的限定组合还在持续活动中。




大家已经在讨论今年偶运要参加的项目了,夏天锁定了艺术体操。




吴宣仪有一点儿恹恹的,她将消息反复看了几遍,自己的韩语有一点儿退步了,有些词汇需要查小词典了。




Exy在最后写到,如果很忙的话就不用回复啦,注意身体,等你回来。




她只来得及在输入框里敲出一个我字,就又被叫走了。




那个时候她就开始学会把思念压在心里的角落,就像那件被她藏在行李箱底的金知妍的毛衣。




七月很长的,有三十一天。




她想总会有闲暇的几天让她可以兑现约定。




然后她就接到了妈妈的电话。




连女士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风风火火,但这些风风火火里还有一些迟疑。




吴宣仪捏着电话在人来人往的员工通道眼睛倏地一下就氤氲起了大片雾气。




鼻音也开始有点儿藏不住。




“侬侬无是才见阿迈?”




吴宣仪被这句家乡话逗笑,她抬手抹了抹眼睛。




“嗯,那我迟一些再回来。”




突然的伤感并不是因为妈妈的电话,而是她明明回国了,却依然很少和家人团聚。




她眨眨眼,以前在韩国似乎也没有想念到觉得分外伤感,大抵是大家都很好,已经很像一家人了。




理所当然地认为日子就那么过去了,吴宣仪真的没有想过会有很多变数的一天。她又翻出Exy的信息看一眼,苞娜进组了,和她合作的男演员是位大前辈。




正如金知妍所说。




我们都在各自变好。




但是可不可以把羁和绊都放在恒温的水域里,让它们永远不变质。




吴宣仪觉得这个愿望好像有些奢侈,但是又有一点儿自私。




真是矛盾极了,那些繁杂的搅成一团的线,她去抽哪一根好像都不对。




好吧,那就不去想了,只能尽量不回头。




















吴宣仪去机场的路上,看见了几只贴地掠过的楼燕。




她以为燕子低飞是下雨的征兆,担心起了航班会不会因此晚点。




平常晚点她会开心。




这就代表她又多了一些可以联系金知妍的时间。




今天就不会了。




因为她是去赴约,那个担心了好久的七月之约。




她表现得有一点儿亢奋,在首都机场的免税店里东逛逛西逛逛,随身助理只是提醒她,口罩带好,帽檐拉低,不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吴宣仪瘪着嘴。




以前的她甚至可以和潇潇一起在北京挤地铁乘公交。




助理姐姐笑着压低她的帽檐,小选啊,你现在可是大明星了啊,之前出门逛个街八百万个人在微博发你的偶遇相关。




吴宣仪苦笑,她最好是大明星。




她吐吐舌头:“才不是咧。”




成功被逗笑的助理姐姐安慰道:“至少目标是嘛。”




吴宣仪举起手臂做出投降的姿势说道:“这么说就有点儿扎心了昂。”




然后机场广播播放了登机提醒,吴宣仪只在kakaotalk成员群组里发了一句:“中午见。”




就拖着助理姐姐的手臂排队登机了。




她像个去春游的小孩子,坐在摆渡车里也不忘晃搭自己的双脚。




开心得让人不忍心告诉她接下来有更多的磨难,有更多的恶意,有更多的离别。




助理姐姐摇头,想着大概是天将降大任于美少女吧,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




残忍,但是也无可奈何。




吴宣仪心里那朵不知道多少瓣的花又被她重拾起来,三月的时候她念叨的是“喜欢”与“不喜欢”,现在是“见她”与“不见她”。




大概喜悦里藏着胆怯是心地柔软的人特有的矜持。




她已经好几个月没见过金知妍了。




靠无线电波与互联网也没能过多地传达到自己的想念。




苞娜会不会觉得我不怎么在意她。




会不会怪我太疏离。




吴宣仪此刻已经于仁川机场着陆,她惴惴不安,也雀跃心急。




所以保姆车里的金知妍抄着手看吴宣仪将格子polo衫的扣子解开两颗,露出墨绿色的胸衬,又举起右手往自己脖子里扇风,眼神像在看她又像不敢看她。




“宣仪啊,有这么热吗?”金知妍侧身,将扣子替吴宣仪扣上一颗,然后去抓她无处安放的手掌。




吴宣仪莫名想哭。




她仿佛又被小时候的椰子糖粘住了牙齿,想念爱意都堵在喉咙里。




金知妍穿得很清凉,露出只挂着长裙细弱吊带的半边肩膀。




吴宣仪伸手将她的针织衫拉上来,覆住那片白。




“苞娜啊……苞娜啊……好久不见……”




吴宣仪期期艾艾的,她觉得自己都快忘了金知妍笑起来是大邱的木兰花成片盛开的灿烂模样,还像口袋妖怪里的杰尼龟。




金知妍扯了扯吴宣仪的脸颊,笑吟吟地说:“我也很想你。”




你看,金知妍永远能猜出吴宣仪没有说出口的后半句。




也永远体谅她可爱的矜持。




她们一前一后拐进宿舍,处于休息日的其他成员热情地拥抱吴宣仪。




然后邀请她一同看金知妍的新剧。




“喂,公开处刑吗这是?”金知妍的鼻子皱起来,最起劲的多荣和夏天纷纷缩了缩脖子。




“我有看的,真的。”吴宣仪举起手掌。




“真的?”金知妍睨她一眼。




“粉丝做的苞娜的单人cut。”吴宣仪小小声地嘟囔。




吴宣仪其实知道,演员必经的路,她也经历过,虽然十分不想回想,但她体谅。




她只有一点点不高兴。




















夜晚的阳台已经不是初春时那样寂静得让人发怵了,蝉鸣轰隆隆的,能把所有梦叫醒。




她和金知妍倚着玻璃门席地而坐。




吴宣仪带回的东西有驱蚊液,两个人身上都是一股国产六神花露水的味道。




“我觉得今天好像捡到的。”吴宣仪抱着膝盖,她的词汇用得不准确,两只手比比画画,试图向金知妍表达出更贴切的意思。




“宣仪是想说,今天好像是偷来的?”金知妍猜测道。




“对,偷来的。”吴宣仪摸了摸鼻子。




“我倒觉得今天像是新年。”金知妍撑着下颚,拿手指点吴宣仪的脸颊接着说:“因为是团聚的日子。”




“还有你不能再瘦了。”金知妍皱着眉,一板一眼地命令吴宣仪。




“我有在好好吃饭嘛。”吴宣仪辩解着。




只是摄入赶不上消耗,是没有办法的事嘛。




明明该好好长肉的是金知妍。




她的锁骨肩胛都像是要支棱出翅膀,让人担心得不行。




夜晚晴朗,这片住宅房屋普遍低矮,能看到隐约有银河横过的天空。




金知妍忽然伸手圈住吴宣仪的腰,迫使她抬头看自己。




“我有两场吻戏,目前拍了一场,还剩一场在剧末。”




“你要生气才行,这样我才能感觉出我在你这里是特别的。”




“之前说,我们在各自变好,但我再加一句,我们不要渐行渐远。”




“吴宣仪你听懂了吗?”




吴宣仪点头又摇头,摇头又点头,她觉得自己的韩语像是进步了又像是退步了。




金知妍凑上前,她去咬吴宣仪的下唇,在她呼痛之时,用舌柔软地狡猾地试探她的呼吸,蚕食她的气息。




吴宣仪偏凉的皮肤都隐隐发烫,夏天的蜻蜓点在水面上其实一点儿都不随意,是将卵留在了水里。




而她却是蛱蝶快溺毙在木兰花丛里。




肺里都是回甜的香气,胃里都是甘洌的露水。




心都能随扑棱的蝶翼款款而飞。




吴宣仪喘了好几口气,才伏在金知妍肩头结结巴巴地说:“是……是这样的吻戏?不要吧,我会生气嫉妒到发疯。”




金知妍笑得有些蔫坏。




“祈祷我一条过吧。”


















吴宣仪觉得自己是候鸟又不是候鸟,她没有冬天飞往温暖的海岛,春天又飞回北边的田野。




只是习惯迁徙,习惯在风里熟睡,在浪里颠簸。




本来匆匆垒起的来不及夯实的沙塔,被风暴瞬间分崩离析。




吴宣仪抱着猫咪。




她被助理从北京宿舍里带了出来,在一处酒店下榻。




她现在多了时间,却哪里也不能去,想着要不要看看金知妍的新剧。




她想起七月的那个吻,过电一样将视频关掉。




本来就很郁闷了,真看到会发疯的。




合约问题争得沸沸扬扬,她为自己辩解,为自己争取过,但她的声音与决心摊在资本家面前实在太微弱了,她能做的只能是等待,她早就知道人为刀俎这个道理。




可没想到连鱼骨都做不了,鱼骨斩下去还有脆响,可能还会卷了刀刃,而她连声响都没有。




手机里有很多条慰问信息,她从上翻到下,挨着挨着回复“谢谢,我没事。”




吴宣仪一向很坚韧,也擅长自我修复。




金知妍的信息没有只字片语,她发来一张图片,是件叠好的黑色毛衣。




吴宣仪把图片放大缩小了数次,突然笑出声。




怀里的猫咪像是嫌吵,伸出爪子按在她的下颚上。




“Juju呀,这是我的毛衣啊。”吴宣仪将下巴搁在猫咪头顶来回蹭。




她的猫咪和她一样脱线,呜噜呜噜地像是在抗议。




吴宣仪揉它的肚子,将脸也埋进去,瓮声瓮气地说:“她在剧组里很忙的,在事情解决之前,我们不去打扰她好不好。”




她也不晓得Juju的呜噜呜噜是答应还是拒绝。




吴宣仪此刻在孤岛里,四周都是骇浪与暴雨,她像是台风眼深处一位雄辩凿凿的聋哑人,她不知道她是否说服了台风,所有的回应她都听不见。




可还好金知妍的拥抱是真切的,吴宣仪靠她的吻活着。




七月离开那时,金知妍惯例地没有送她,匆匆赶去了片场。




Exy和恩熙陪她走到宿舍楼外。




“九月有回归,没有你了,我们会觉得很寂寞的。”Exy忍住了叹气,却没忍住眼睛里的遗憾。




吴宣仪拖着箱子笑着捶她一拳,又拥抱了恩熙。




“没人和你搭架了?”




恩熙摇摇头,略带迟疑地说:“宣仪姐姐的韩语好像有些退步了,是打架吧?”




吴宣仪挠着耳根笑。




现在想起来,金知妍是不是也察觉到了,才说出不要渐行渐远的担心。




我的韩语本来就很塑料嘛。




但是我听力很好啊。




吴宣仪觉得自己快编不下去了,她确实忙到没那么多时间与她们交流了,一失去语言环境,自然就光速退步。




这样一直向前走着不回头,会不会有一天她连金知妍说什么都要听不懂了。




风波结束那天她去了咖啡店,买了饮料,分给助理姐姐和成员,袋子里还躺着杯孤零零的美式。




吴宣仪也不知道为什么多买了一杯,她拿起来喝一口就被苦得直吐舌头,脸也皱成一团。




助理姐姐说,小选啊,怎么冰冰奶茶变成冰冰美式了呀。




吴宣仪才后知后觉想起美式是谁爱喝的,真是昏了头。




但想起来又有一些难过。




被她拼命压在心底的思念已经学会自己冒头了,甚至能掌控她的钱包。




吴宣仪苦笑。




她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了那杯孤零零的美式发给金知妍。




然后直到深夜才得到回复。




“两条过了。”




吴宣仪张大嘴“啊”了半天,苞娜这是在说什么,还是我的韩语真的已经退步到这种程度了?




她在走廊里来回走了几次,突然抱着头无声尖叫起来。




该死的吻戏拍了两条过才过。




“第一条想起你的那个咚咙咚咚咚咙咚咚,然后笑场了。”




金知妍很快发来第二条信息。




咚咙咚咚咚咙咚咚是什么鬼啊,吴宣仪再次无声尖叫。




好吧,东北玩泥巴。




她冷静下来。




紧接着第三条信息发来,吴宣仪忽然垂下了手臂,连着眼睑也阖了起来。




“秋天快到了,燕子该往南飞了。”




可吴宣仪的南方怎么辩解圆说,好像都不是金知妍所在的寒冷半岛南端。
















夏天的尾巴扫过时,吴宣仪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下雨了她也不知道。




可能是因为金知妍近来不太联系她,天气报备也就没那么必要了。




吴宣仪想,大概在准备回归吧,剧也要杀青了,她很忙的。




就像之前挤不出打电话时间的自己。




她将所有能找的理由都用上了。




她又说还好,还好早早学会了在心底哭泣。




累到说不出话,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妆也懒得卸,想起金知妍说最要紧的是身体健康。




脸也算身体的吧,于是又窸窸窣窣爬起来卸妆。




她为回归录制了应援视频,短短几句韩语,她说了很长一段时间。




吴宣仪有点惶恐,她想起早年韩语课的笔记,翻箱倒柜一阵才想起在半岛的宿舍里,和金知妍的中文笔记放在一起。




金知妍说是四次元不是狮子王。




金知妍说宣仪韩语不好你慢点说好好说。




金知妍还说我与宣仪换一下卡片,她说不好不太会玩。




那个时候想着,不要再麻烦她了,不要再依赖她了,我是姐姐啊。




现在确实不再麻烦她了,但心里的依赖竟然和思念打成了绳结,彼此寄托又彼此折磨。




折磨大概要从金知妍生日那天说起,那时吴宣仪在纠纷最盛的漩涡里,而金知妍一天在岛屿与半岛间来回。




吴宣仪拨了电话,说了生日快乐。




金知妍那时在登机间隙,但也沉默了好长时间,才轻轻说:“谢谢。”




然后久到吴宣仪以为信号中断了,才又传来了一句:“对不起。”




接着是催促金知妍收线的乘务人员的声音。




“宣仪,我收线了。”




对不起是什么意思?




在台风眼里听不见任何声音的吴宣仪,敏感到无法不往最坏里打算。




可能是不再期待我了?




也不再需要在我心里特别的位置了?




或者干脆不再喜欢我了?




隔着绵长海岸线无法即时沟通导致的妄想症一经发作,简直台风过境,寸草不生。




吴宣仪的眼睛开始泛红了,她委委屈屈地撇着嘴。




是我不够好吧。




我乖乖地向前走了,也在变好,也在成长了,更没有请求无谓的等候。




可还是做得不够好。




吴宣仪那一点点微小的不自信作祟起来可怕得吓人,将一句简单的抱歉延伸出一万个悲剧结果。




她哆哆嗦嗦向经纪人询问起最近的去半岛的行程。




吴宣仪在得到回复前下了决定,她要瑟缩起所有的勇气,积攒到下次见面时,才能笑着和金知妍问好。


















拜托了。




把你的故事说给我听吧。




程潇轻哼这首歌的时候,吴宣仪其实困得快晕倒了。




微妙的紧张还是努力地让她睁着眼,她将头靠在程潇的肩膀上,疲倦地说:“这真的是波音747吗,为什么还不着陆。”




程潇拨下一只耳机,伸手拍拍吴宣仪的额头。




“要不你现在跳下去?”




吴宣仪“嘁”一声,怎么连乖巧的潇潇都学会开玩笑了。




好像大家都在一点点地变了,心里又多一分胆怯。




苞娜也会变吗?




会陌生到像是往那副小小的身躯里灌入了别的灵魂吗?




她捏着处于飞行模式的手机。




打歌期间大家都很忙呢。




自己和潇潇这样匆匆回去,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她们。




吴宣仪支起身子,往圆角的小小窗户上哈气,手指抵上去又蜷起来。




飞机飞行的大气平流层下的云,看起来厚厚的,像是要下雨。




七月时吴宣仪心里那朵花还没有撕完,于是闭着眼接着来,撕一片是能见到,撕两片是没时间。




她积攒的勇气在登机时已经消耗了一半。




“能见到苞娜姐姐的。”程潇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把吴宣仪吓个半死。




吴宣仪惊恐回头,程潇眨着一双大眼,嘿嘿一笑显得少有的狡黠。




“宣仪一向和苞娜姐姐关系很好嘛。”




吴宣仪有一点不满意,为什么叫苞娜是姐姐,叫自己就是宣仪。




没大没小。




可能是吴宣仪的碎碎念和铺满左右心室的花瓣起了作用,她下一次睁眼时飞机就着陆,下一次咬下唇时已经从转盘上取到了行李,再下一次将袖口捏紧时就在宿舍楼外下了车。




时机不太好,她们正上车赶去录制打歌节目。




吴宣仪虚着眼看金知妍坐在最里面。




成员们鱼贯而出跟她们拥抱问好,寒暄几句,唯独没有金知妍。




等成员们又准备上车时,金知妍才慢吞吞地走下来。




吴宣仪微张着嘴,那个警告她不能再瘦的金知妍,消瘦得脸颊都凹了进去,眼底全是蛰伏的倦意。




她没有笑,但也没有很严肃。




吴宣仪剩一半的狷介勇气毫不顶用,这样的金知妍她总共也没见过几次。




“苞娜啊……”




接下来要说什么,吴宣仪的脑子里只有“昂昂昂”的疑惑喊叫。




金知妍拥抱了程潇,转身就准备往保姆车那边走去。




“苞娜。”吴宣仪去轻拉金知妍的衣袖。




她斟酌,酝酿,遣词造句。




忽然灵光一现说道:“我……我……挣钱了,挺多的,苞娜不是说过喜欢钱吗?我可以都给你。”




金知妍微阖的眼睛慢慢睁大,嘴角有些抽搐,然后心平气和地掰开吴宣仪的手指,慢吞吞地说道:“我也有片酬和工资的,不缺钱。”




程潇在一旁忍不住想要揶揄地为吴宣仪鼓掌。




然后金知妍就真的快步登上保姆车绝尘而去。




吴宣仪在原地站了挺久。




直到程潇在一旁拉拉她的手说道:“走啦,一会儿要下雨的,你不会是想在雨中拉肖邦吧?”




吴宣仪回过头,鼻音重重地问程潇:“潇潇你说,她是不喜欢钱了还是不喜欢我了?”




程潇还来不及接下一句,就听见吴宣仪机械地说:“肯定是不喜欢我了,毕竟没有人会不喜欢钱。”












吴宣仪的包里塞进了早期上韩语课的笔记本,在去工作地点的路上她翻了几页,里面有新的字迹,将以前模糊的语法知识都标注完整。




中文字迹有一点儿倒笔画的感觉,字的主人应当是金知妍。




吴宣仪去卷自己垂在胸前的发梢,一时间心里像吹起很多肥皂泡,阳光下五颜六色,又啪唧啪唧地争先恐后绽开。




金知妍是很在意她的,可又好像对她失望。




也不是说失望,是没有定数的离别把人变得奇怪了,又把萨尔茨堡的树枝缀满的矿物质结晶全都抖落。




吴宣仪只是吴宣仪,树枝也仅仅是树枝。




中途停车,助理说有东西与敏智交接,宣仪可以去成员们的化妆间稍作休息再出发。




吴宣仪阖上笔记本,去与不去之间的抉择做得很快。




她快步下车,跟着助理走进了大楼。




金知妍不笑的脸让她难过,但有时间见一面总归是好的,谁知道下次见面又是什么时候,什么季节,什么地点。




推开化妆间的门,吴宣仪还是迟疑了一下。




要招呼完里面的八个妹妹和一个姐姐,一万年都过去了,和金知妍大概也说不上话了。




那就看看吧,多看看也是好的。




吴宣仪走了进去。




意外的里面出奇地安静,长沙发上延静、多荣、夏天、Luda相互叠着腿挤在一起睡了过去。




雪娥与恩熙靠在一起打盹,秀份则倚着墙,脸上还盖着几页折过的A4纸,一边是多愿抵在她的背后。




Exy大约是去确认出场顺序了。




那苞娜呢?




吴宣仪轻手轻脚地想要走出去,一边化妆台的帘子被轻轻掀开,她被一双手箍住腰身。




刚想尖叫,就听见一声弱弱的“嘘”。




她回头,金知妍头上还别着固定刘海的发卡,然后空出一只手轻捂住吴宣仪的嘴,两人跌进深红色的帘子里。




“不要吵醒她们,都很累的。”金知妍贴着吴宣仪耳边说话,微弱的气流让吴宣仪老想去挠耳朵根。




痒痒的,酥酥的。




金知妍疲倦地阖上双眼,她额头抵在吴宣仪侧脸艰难地做吞咽动作。




“喝点儿水?”吴宣仪伸手要去够化妆台上的纸杯,然后手就被金知妍拉下来收在自己的臂弯里。




“我尽量慢一点说。”金知妍哑着的声音有点儿酷酷的磨砂质感。




“对不起宣仪。”金知妍又说了一遍。




吴宣仪抖了一下,怎么又是对不起,怎么老是对不起……




对不起是什么即刻咏唱的万能咒语吗?




吴宣仪只敢用指腹轻轻亲吻金知妍的发梢,天知道她心底的眼泪马上就要漫过鼻端从眼睛里涌出。




“我突然很堂皇。”




“你很乖,很乖地向前走,很乖地不回头。”




“对不起啊宣仪,我怎么老是不在你身边。”




金知妍忽然伸手去拨开吴宣仪垂在脸上的发丝,又警告地拿指尖敲敲吴宣仪想要挤出什么话语的唇尖。她轻轻地吞咽唾液,嘶哑的嗓音也没有得到缓解。




哑着声音继续慢吞吞地说:“一个人走很辛苦的,我却让你不要等任何人,你该怪我的。”




“你成长得太快,快到我眨眼也会担心,下一秒你又在哪儿了。”




“我的中文也讲得没有以前标准流利了,我好像又离你更远了。”




“我很自私的,希望你能越过山顶向我飞来。”




金知妍将鼻音收起一点儿,又抬手去擦吴宣仪糟糕的流到下巴的眼泪。




吴宣仪说还好,还好我走到你面前了。




她又把脸埋进金知妍的大衣里,喃喃自语。




我一定越过这座山,如果我是燕子那样的候鸟,你就是南方湿热的海岛,我只飞向你。




苞娜啊,我只飞向你。














维山崔嵬




金知妍.ver




金知妍闲的时候都在看电影,有光有影,有张有驰,剧本时常就在手边,想到什么就翻开,备注两笔演技心得。




她本来就是个外行嘛,所以要比练家子多几分努力。




能打扰她的除了人有三急,就是绵延海岸线那边的人拨来的电话。




金知妍的,可爱的,又很乖的中国姑娘。




中国姑娘十分忙碌,她三月离开,直到五月才见了匆匆一面。




她拖着空空的行李箱来,载着满满的衣物又走。




金知妍别过头,装作没看见中国姑娘把她的一件毛衣用真空袋裹起来偷偷塞在箱底。




思念这种事,金知妍说和她说的味道截然不同。




金知妍的思念是河水,穿过腹地穿过平原,汹涌时有山洪,退成涸泽时裸露出河床下道道沟壑。




看着像伤口也确实是伤口。




也可以说是山脉,板块挤压的褶皱地表就像是人皱起的眉头,痛苦不堪,苦闷难当。




可金知妍给自己划了很多界定。




底格里斯河与幼发拉底河不仅界定了美索不达米亚平原,还灌溉出了众多文明。




金知妍的河水与山脉大概只能界定一下不安的内心。




她把她的中国姑娘困在新月沃土上,不让她踏进别的地方。她想这是她心里最柔软的角落,希望中国姑娘理所应当地获得她所有的温柔。




金知妍很自私的,但是同样也愿意将自私藏起来。




三月的繁星下,她亲吻中国姑娘甘甜的唇瓣,告诉她,我们谁也不要等谁,屈从于现在不好,匍匐于命运不好,要并肩走过这些所有。




金知妍大度到连自己都诧异。




她想要有拴住风筝的细线,也想要中国姑娘全部的爱意。




可是她知道,名为吴宣仪的中国姑娘已然不再是笨拙起飞的雏鸟,也不是她一人的所有物。




吴宣仪的好,不能只有金知妍一个人看到。




于是金知妍在后面轻推她的背脊,送她向前走。




思念的藤蔓却有刺,大剌剌地贯穿心室勒住微弱的脉搏,心室里面的小人伸不出手,只能孱弱地呼救——




知妍啊,我快不能呼吸了。




金知妍将剧本翻过一页,她深呼吸:“说得好像我很轻松一样。”




她一个字一个字接着往下读,她想忙起来就好了,这样就没有时间去想念中国姑娘含笑的桃花眼了。




可除了剧本她竟然没有别的要紧的事情了,她所出演的角色令人心疼,又令人生气。




你可以再强大一点。




你可以不用依赖任何人。




你可以不奢望别人的拯救。




可林多英只能是剧本描述的那样,坚强里透着一点儿软弱,被给予了好意便倾心相许,敢爱却不敢恨。




太不像她了。




金知妍翻到末尾,那场厚重的吻戏大抵是不能靠借位逃过了。




心里的藤蔓突然收紧,金知妍将脸埋进散发着油墨味的纸张里。




她想,该是她的中国姑娘先得到这样厚重的吻。




吴宣仪要生气才行。




要很在意她才行。




这样金知妍才能畅快地大口呼吸。














进剧组前夕,室友Exy问她还有需要带的东西吗。




金知妍想了想,能把吴宣仪从中国打包带走也挺好的。




但是不能,也不可以。




吴宣仪正忙着熠熠发光,忙着变得更好。




夏天的首尔有严重的城市热岛效应,金知妍打包行李时却收纳进一件黑色毛衣。




上面有柔顺剂的好闻气味。




Exy探过头,好笑地说:“剧本里是需要你热到起疹子吗?”




金知妍推开她的脸,将行李箱阖上。




端着NS的Luda经过门口,摇摇头,语重心长地说道:“Exy姐姐啊,反派死于话多。”




金知妍只是想起了吴宣仪将她的毛衣偷偷藏在行李箱底的举动。




我也可以储存一些暖意,即使夏天回馈给我满头的汗水。




可心里还是在下雪。




白茫茫的,应该能覆盖住思念。




金知妍的中国姑娘说七月会见到她,七月很短的,仅有三十一天,闭着眼再睁开,很快就过去了。




她想她的中国姑娘得加快脚步,但也不要太忙碌,她记得她盯着吴宣仪疲倦的双眼一字一句地嘱咐,最要紧的还是身体健康。




吴宣仪点头时显得有些欲言又止。




在玄关折回来拥抱她时,又显得楚楚可怜。




吴宣仪抿着嘴,皱着眉,手指不安分地搅着她后颈的发丝。




可爱到让金知妍想亲吻她鼓起来的腮帮和矜持的嘴角。




她知道那些封缄在唇线里的动人语句。




我最要紧,很想我,不要离我太远,七月一定回来。




她的中国姑娘其实把什么都写在了脸上,金知妍一读就知道。




可金知妍希望她神秘一点儿,就像之前需要自己苦心计算与她的距离,不要突兀,不要疏离,要恰到好处,要远近适宜。




但现在可太远了。




金知妍和她之间隔着望不到山尖的大山。




吴宣仪这只羽毛才长满的候鸟要飞很久才能越过顶端停留在她的肩头。




不对的。




吴宣仪才不要是候鸟。




金知妍从书架上抽出吴宣仪的韩语笔记,与剧本一同装进背包里。




金知妍知道的。




因为她所在的半岛,冷得根本留不住畏寒的候鸟。














剧组里的日子过得还算快,一天响几次场记板的“咔”声就结束。




夜晚时常和凌晨一起算作一个时间段,她抽一些时间琢磨接下来需要拍摄的段落,台词也得一丝不苟地背好。




反正这不是我,但又得是我。




金知妍对于角色抱着这样一种狷介心情。




可能林多英还是有一点点像金知妍的吧,她也在感情不明朗时会想很多,但内心的戏份配上旁白羞耻到像是让人在众人面前朗诵自己写的情书。




合作的大前辈有传授表演经验,他说,就是在体验别人的人生,但你也得负责。




负责让她更有血有肉,更像一段鲜活的人生。




金知妍似懂非懂地点头。




大前辈哈哈大笑,小姑娘呀,剧本毕竟只是虚构啊,有太多的必然性,我们只要给人营造出偶然性的错觉就算是成功了。




大概多吃了十几年白米饭的人说话都这么藏头挟尾的,才会显得阅历丰富。




这么一想,金知妍更喜欢吴宣仪的期期艾艾了。




但吴宣仪的期期艾艾已经需要金知妍好好保管储存了。




她立得笔直,一本正经又散发出令人舒适的甜美,肩膀像是能扛起很重的责任了,双手像是能握住更多的机会了。




金知妍有一点点不满意。




因为她好像不怎么需要自己了。




这是好的,也是应该的。




是我自己说的,我们会各自变好。




可这种“好”会不会是不可预测的倾盆大雨,能将脆弱的联系瞬间倾覆。




金知妍从背包掏出吴宣仪的韩语笔记,将她遗漏的知识点修正。




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吴宣仪的声音了,她想吴宣仪太忙了,有空闲的时间多睡睡也是好的。




可又突然很想听到她说。




苞娜啊,我很想你。




苞娜啊,我不想离你太远。




这是吴宣仪独有的咒语,是蛊惑痴痴旅人的海妖之歌。




金知妍向后一仰,将吴宣仪的笔记本盖在脸上。




只露出那双显得很疲惫的眼睛。




她想她应该撑起一把伞,要伞盖大大的那种,在倾盆大雨中她才能准确无误地握紧吴宣仪的手。




思念太折磨人了,让我快点见到她吧。




金知妍翻看日历,无声地祈求着。




她熬夜到双眼通红,台词念到口干舌燥,夏天闷热,她仍然经常枕着吴宣仪的毛衣入睡。




但又怕汗水腐蚀动物纤维,在上面加盖上毛巾,伪装得像一个普通的小小的枕头。




剧本被金知妍举到头顶,她恹恹地看着。




马上就到那场蜻蜓点水的吻戏,大前辈摸着头发,很随意地拍金知妍的肩膀。




你可以当我是南瓜萝卜或者kakao friends里的Ryan。




金知妍觉得他既不像南瓜也不像萝卜,至于Ryan,除了性别还有哪里相同了吗?




金知妍向助理要了一只苹果,然后面无表情地在大前辈面前徒手掰成两半。




她举起其中一半,笑眯眯地问道:“前辈您要来一块吗?”




大前辈肉眼可见地瑟缩了一下,然后轻声说,我只有一个请求,千万别把我当作苹果。




大概只有吴宣仪能开心地捡起另一半苹果,丝毫不在意地一口咬下去。




她鼓着腮帮咀嚼苹果闷呼呼地说:“苞娜好厉害啊。”




金知妍知道的,吴宣仪明明不爱吃水果的。














七月快到底了。




剧组有两天休息日,吴宣仪的信息金知妍看了很多次。




她报给敏智的离组时间在吴宣仪落地的一小时后,这样保姆车接吴宣仪回来的路上就能顺便捎上自己。




敏智说,宣仪的路走得可能会有些曲折。




九月的回归大概是等不到她了。




金知妍闭上眼,心里的小人显得很焦虑,她把房室瓣当作出入左右心室的门,她从右边走到左边又从左边走到右边。




知妍啊,她飞得太远了。




知妍啊,她是不是不会飞回来了?




“我哪里知道啊。”金知妍低低地回答道。




保姆车里,金知妍与吴宣仪并排坐在最后。




吴宣仪戴着顶灰色的棒球帽,格子polo衫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大片墨绿色的胸衬。




她耳廓红的,手还不安分地拉开领口往脖子里扇于事无补的风。




金知妍看她纤细的锁骨,看她胆怯探看自己的眼神。




才长舒一口气,还好,还是那个期期艾艾的吴宣仪。




就是太瘦了。




金知妍探过身子,去系她polo衫的第二颗纽扣,知道她不是因为热,却明知故问——




宣仪啊,有这么热吗?




金知妍去捏她的手,凉凉的,在夏天有降温奇效。




金知妍想,她只是害羞,她只是太喜欢我。




金知妍心底的雀跃变得叽叽喳喳,她看吴宣仪开阖唇瓣,念着“苞娜啊……苞娜啊……”的咒语,不像以前的游刃有余,倒像是近乡情怯一样。




是女孩子特有的可爱矜持。




吴宣仪说完好久不见,就眨着双眼不说话了,金知妍知道,那些语句都压在吴宣仪抿紧的嘴角里。




她抬手捏吴宣仪的脸,没事的,我可以直白一点,这样才显得互补不是吗。




金知妍笑吟吟地说:“我也很想你。”




我也。




是的,金知妍就是这么笃定。




她想吴宣仪应该没时间看她的剧了,却在成员的起哄中听到她小小声说看了,看的单人cut。




金知妍就在心里窃喜,可她面上一直藏得得很好,她想吴宣仪的心里也一定有个小人,对她说你该生气的,苞娜在剧里深爱别人,与你没有半点关系。




也许还有另一个小人弱弱地说,那只是表演,你只能有一点点不高兴。




温吞的中国姑娘从来都不会向她袒露过多的负面情绪,难过与痛苦被吴宣仪全揉在笑容里,她看上去总是开心的。




这样不太好。




金知妍觉得是时候告诉她了。




她们已经在共享一段人生了,所有喜怒哀乐都不要有隐藏。




吴宣仪你要生气才行,要在意才行,要知道这也是你表达喜欢的一部分才行。




金知妍去咬她下唇时才想起要交给吴宣仪厚重的吻。




而天真的中国姑娘甚至忘了换气,她发出窒息一般的低呜,舌尖都在金知妍的吮吻中发抖。




吴宣仪真的很甜。




就连吻技糟糕这一点也显得她很甜。




金知妍轻拍已经只能伏在她肩头喘气的吴宣仪,笑她气短,吴宣仪委委屈屈地说,是这样的吻戏她会嫉妒生气到发疯的。




金知妍是真的很开心。




开心到都忘了,这又是一次短暂的相聚。




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金知妍该回剧组,而吴宣仪又得飞回中国了。




也忘了心里的小人忧郁地问她吴宣仪是否不会再飞回来了。




我们是在各自变好,但是不要渐行渐远。




她摸着吴宣仪消瘦的侧脸,用鼻尖去轻触她的鼻尖,忽然无法问起下次相见的时间。




我的生日大约是不行的,九月的回归期大约也是不行的。




万圣节?圣诞节?




新年更是笑谈了。




又是多漫长的分别呢?金知妍微微叹气。




期间等待的日子又将是一座让人望而生畏的大山,她的中国姑娘又要奋力地振着翅,越过可望而不可及的山尖。




要是会瞬间移动就好了,或者拥有哆啦A梦的任意门也行。




金知妍在车里阖着眼,想起这个愿望。




当时自己说了很长很快的一段话,三月时的吴宣仪无声地尴尬地笑着,她那时肯定一句也没听明白。




我不是真的想早上去日本吃碗拉面,中午再去美国啃个汉堡。




我只是想,在想见你的时候立刻就能看到你。




现在的你,听懂了我那时候的心情吗?














金知妍好像瘦了很多。




导演这么说,摄像师这么说,化妆师也这么说。




她确实有些食不下咽,也有些失眠。




那场厚重的吻戏早早拍过了,第一条想起吴宣仪一本正经地对口型跳舞甚至还笑场了。




不过现在金知妍不怎么笑得出来了。




大前辈啃着苹果,和她一起等下一场戏,明明平时都是各在各的休息室里的。




金知妍觉得大前辈怪怪的。




大前辈也同样觉得金知妍怪怪的。




大前辈先开口,他说,你情绪不对。




金知妍没有说话,她手里也有一只苹果,习惯性地掰开后一手一半,一边一口。




大前辈已经不像第一次见到那么吃惊了,但也稍稍离金知妍远了一点,继续问,是家人或者朋友的事?




金知妍摇头,她再咬一口苹果,含糊地想,都不是,是安娜贝尔·李。




对,金知妍焦虑地拿脚跟磨着地板,是我的安娜贝尔·李,但又不是大海边墓碑的主人。




是还在漩涡深处无声求救的我的中国姑娘。




事情来得太突然,金知妍只能在一旁看着等着,看她深陷其中,等她学会游泳。




她觉得自己有一点没用,又有一点残忍。




想抱抱她摸摸她的头发,告诉她会好的,会过去的,这种简单的事,金知妍也无法做到。




你看到山尖了吗?藏在云端里隐在水汽中,狡猾地让人找不到从哪里越过。




金知妍想起敏智口中的曲折,也讲得太轻描淡写了吧,这哪里只是曲折能形容的。




是台风天,是灾难,不把吴宣仪单薄的翅膀折断誓不罢休一般。




金知妍又开始坐立不安,合约纠纷期间的艺人基本上等于无期搁置。




她想拨个电话给吴宣仪,但拿起手机又放下,说什么好像都是杯水车薪,起不到丝毫作用。




她将脸埋进被她当作枕头的毛衣里,想象这是吴宣仪,她用力拥抱她,无声亲吻她。




金知妍最后选择揭露这个小秘密,她拍了毛衣发给吴宣仪。




你看,我就在你身边啊。




可现实好像总是南辕北辙,金知妍知道的,有些东西被时间和距离磨得褪了色,起了参差不齐的毛边,摸上去还硌手。




吴宣仪逐渐退步的韩语,金知妍已经说不标准的中文。




金知妍咬着齿根,她说不要去想了。




没用的。




当初就已经决定绝不拽住风筝的细线,绝不挽留凌云的飞鸟。




可能不能不要去折断她的翅膀,让她有飞回来的那一天。




不能。




不可以。




愿望有多真切,命运就有多残酷。




金知妍从推上看来的消息越发不乐观,吴宣仪似乎成了千夫所指的违约者,她疲惫地关上手机,登上飞往马来西亚的航班。




拍摄期间的海外演出也得挤出时间参加,甚至根本不理会当天便是金知妍的生日,演出结束又得立刻飞回来赶上后续拍摄。




陀螺也不是这种转法吧。




金知妍疲倦到极点,她双手搅在一起,想着吴宣仪眼角微微下垂泛着一点儿泪意,又仰着头拍着后颈努力咽回去。




我的中国姑娘从不失信于人,你们该指责的难道不是拿她博弈的资本家吗?




她又能怎么样?




我又能怎么样?




金知妍悲哀地想,我甚至只顾着叫她向前走,忘了告诉她金知妍为你保留她心里的新月沃土,保留她所有的温柔。




会不会下次见面,吴宣仪都要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了?




金知妍想得很多地睡去,但愿醒来所有恶意都能远离吴宣仪。




马来西亚是明媚的大晴天,刺得金知妍有点儿睁不开眼。




演出结束又匆匆赶去机场,登机间隙接到了吴宣仪的电话。




金知妍有一万句话哽在喉咙里,却一句也没有说出口。




廊桥里能看到太阳,悠闲的海鸟徐徐掠过。




或许你是海鸟吧,只适合栖息在温暖的地方。




我却时常冷静理智到像是寒冬的大雪,白茫茫一片,浇湿你手中唯一的火把。




对不起啊,宣仪。




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吧?




金知妍摘下墨镜,揉了揉鼻梁,她想起吴宣仪轻轻说生日快乐,小心翼翼的,像是怕自己生气。




金知妍只会跟自己生气罢了。




然后同心里的小人一样,蜷缩起身体,将外来所有事物都隔开,谁都不要跟她讲话才好。




她是大雪天里言辞滔滔的盲眼人,有人顶着风雪靠近,向她大声呼唤也不行。




只有漫天的白雪一点一点将她覆盖。
















从程潇口中得到九月底她与吴宣仪一同回来的消息时,金知妍已经在忙着回归了。




程潇在电话里软嗒嗒地问能见面吗,金知妍看了眼行程表。




那天有打歌录制,早一点能赶上她们刚刚出门。




程潇吸着鼻子的声音有些明显,她说,有点儿想你们。




金知妍忍住叹气,对啊,不仅是吴宣仪,另外两个妹妹也飞远了呢。




仿佛出道日十二个人在后台紧张得捏着手指等待是昨天的事,中途延静加入也像是没有记忆一样。




现在要十三个人聚在一起都是件很奢侈的事。




是你叫她要往前走的。




心里的小人还蜷着手脚,小小声地说道。




是我叫她往前走的。金知妍承认,她不该那么无私,她该自私一点。




告诉吴宣仪,你要转头来看我,你要握紧我的手,你要在意我,不要一去就没有复返。




在保姆车最里面隔着玻璃看和程潇并肩站在一起的吴宣仪时,金知妍几乎要忍不住泪水。




变好看了,也成长了,看上去好像真的不太需要金知妍了。




金知妍还是没忍住脚步,在成员鱼贯出去拥抱她们又折回车里时下了车。




吴宣仪还是平常一样笑着,金知妍有一点儿不敢靠近,她才经历骇人的漩涡,自己却没法赶到她身边,她也听到了自己自责的道歉。




虽然嘱咐过她身体最要紧,在底妆下透出的眼底青黑还是有些嚣张地露出痕迹,裹在外套里的身体薄得像纸片。




程潇过来拥抱金知妍。




她想不去拥抱吴宣仪是不是不太好,但又怕忍不住眼泪。




转身打算走时,才被吴宣仪弱弱地扯住衣袖。




说着结结巴巴词不达意的讨好的话。




金知妍瞬间又有些想笑。




这是哪里来的宇宙无敌头号大傻子?




她想说,比起钱来还是更喜欢你,也想说比起喜欢你更希望你同样地喜欢我。




金知妍喉咙发痒,回归期的忙碌让她声音都变得有些嘶哑。




她只好一点点掰开吴宣仪的手指,忍住笑说她不缺钱。




走回保姆车落座,从玻璃窗看过去,吴宣仪还站在原地。




看上去有点儿委屈,又有点儿难过。




旁边的恩熙犹犹豫豫地说:“我们再回来都是凌晨了,她们也许又回去了吧?”




“能再见到的。”金知妍去摸恩熙的头发,安慰她也安慰自己。




即使吴宣仪是习惯温暖的海鸟,金知妍觉得她也会向寒冷的半岛飞来,她不是已经一次又一次艰难地掠过看不到顶的山尖了吗?












化妆室里很安静。




金知妍阖着眼,手里的手机暗一下亮一下,她倒是真的很疲倦,但又忍不住关心起时间。




现在几点,什么时候结束,回去是什么时间,吴宣仪还留在半岛吗?




敏智叼着文件,空出双手推门进来,发现成员东倒西歪睡作一团。




只好放慢脚步掀开化妆台的帘子看金知妍还蜷在椅子里手机屏幕不停被她摁亮又锁定。




“想换新手机也不用这样吧?”敏智还不忘拿下文件腾出嘴来揶揄一句。




金知妍抬起头,声音嘶哑地问道:“敏智姐姐是要找什么吗?”




“宣仪会来这儿坐几分钟,我和她那边的工作人员有东西交接。”敏智说完拿纸杯倒了些矿泉水搁在化妆台上,又回头扛起自己硕大的手提包,走之前还不忘嘱咐金知妍:“多喝水,少说话,之后还有的忙。”




金知妍掀开帘子,看一眼睡得横七竖八的一个姐姐和七个妹妹,exy则去确认录制顺序了。




行吧,她咽了口唾沫。




随后就听到推门声和小心翼翼的脚步声。




金知妍在帘子后想,吴宣仪蹑手蹑脚的样子真的像只猫,和她那只讨喜的暹罗一个模样。




她从帘子里伸出手去抱吴宣仪也不是想吓她,她又不是真的是猫。




看她一脸惊恐的样子,金知妍心情突然都变好了。




她想了想,有很多话要说,但是吴宣仪好像在这里待不了多久,那长话短说言简意赅,她韩语本来就很塑料,她会听不懂的。




金知妍说,对不起宣仪。




话没说两句,便借着不算亮堂的灯看到吴宣仪泛红的眼睛。




吴宣仪说她不爱哭的,也真的鲜少看她流泪。




金知妍心里说我的傻姑娘啊,她抬手去拂吴宣仪的泪水。




你一定要飞回来。




金知妍很自私的。




自私地希望你能栖息在有她的地方。




但是她知道这座望不到顶的山吴宣仪每次越过都要用尽全力振翅,才能停留在她的肩头片刻。




没关系的,金知妍也不是那么自私。




吴宣仪只要记得飞来就好。




中国姑娘将脸埋在金知妍的大衣里,呜呜咽咽说不清楚话。




吴宣仪的韩语真的越来越塑料了。




但是金知妍还是听懂了。




吴宣仪说,苞娜啊,我只飞向你。




回到宿舍楼已经是深夜了,吴宣仪也飞回了中国。




金知妍拿着卸妆棉路过置物架时停顿了一下。




码在一起的书明显少了一本露出缝隙,她仔细数了一下,突然惊叫。




少了吴宣仪的韩语笔记。




她明明从剧组带回来之后就又原封不动地放回去了。




Exy在一旁含糊地说:“好像被宣仪带走了。”




金知妍突然笑出声。




又突然捂着脸。




路过的妹妹们大概觉得是这位比她们还忙碌一点儿的姐姐压力太大了,选择沉默地接受。




金知妍想这是无伤大雅的小秘密吧。




她在吴宣仪的笔记本最后一页琢磨了很久写上了一句话。




吴宣仪什么时候能看到她也不知道。




那在圣诞节的时候当面问问她吧。




吴宣仪走时说圣诞节会回来。




她知道,就算吴宣仪是畏寒的候鸟,也会越过山尖停留在她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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